本文作者:Faraam_Knight
“我试图不要让观众感到恶心,而是恐怖。”
——《异形初代》导演雷德利·斯科特
谈到《异形》,你肯定不会感到陌生。这个诞生于1979年的电影系列,至今已风靡了40余年。我们现在对于它的定义应该是“科幻恐怖经典之作”。然而你可能不知道的是:这部电影最开始的性质,只不过是一部不入流的B级恐怖片,可能就连导演本人也未曾料到它会收获如此巨大的成功。
(一只可爱的异形~)
然而,《异形》的大获成功,绝不是偶然。它不是一部单纯依靠猎奇和血腥来吸引观众的“铅黄电影”,它背后有着丰富的性暗示、对生存原始渴望的映射、对社会中男女地位的思考;而《异形前传:普罗米修斯》更是涉及到对人类起源思考的哲学、神学层面……接下来,我们就先简单聊一聊游戏《异形:隔离》,而后再剖析一下《异形》背后的那些有趣而不乏深意的隐喻元素。
一、太空求生的无形恐惧:
游戏《异形:隔离》的剧情可以看作是电影系列的外传,该作的剧情发生于异形事件15年之后,而玩家扮演的角色是电影版《异形》主角的女儿阿曼达。游戏中的阿曼达为了揭开母亲失踪背后的真相,踏上了恐怖的寻母求生之旅。
(《异形:隔离》游戏宣传图)
作为《异形》电影的衍生游戏,本作又是如何营造恐怖气氛的呢?笔者认为,电影级别的细腻画质是一个较为基础的要素。但是,当游戏在画面的基础上,再将UI界面缩减到屏幕左下角一个小小的生命条,那样带来的沉浸感就变得与众不同了;更别提在梦魇模式下,UI、电池和子弹容量显示都被取消,带来的代入感与电影相比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同样的隐藏UI设计在《死亡空间》中也有体现:将玩家的生命值展现主角背部的显示器上,任务提示系统则在手臂的投影系统上。
其次,是游戏营造的恐怖压抑的气氛。游戏成功把握了大部分人内心对于幽闭空间的恐惧,将太空飞船设计成一个恐怖的恶魔巢穴,而玩家需要在其中艰难求生。而就像电影版《异形初代》一样,异形其实在两者中出现的时间并不算长;不过,恰恰是这种怪物似乎无处不在的不确定性,使得游戏体验充斥着一股悬疑感,让玩家时时刻刻神经紧绷,提心吊胆;生怕异形突然出现,给你一个surprise。这是心理恐怖和jump scare的一种完美结合方式。
而在本作的梦魇模式下,异形给玩家带来的恐怖感则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。首先,“一起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”这句话在本作中,根本不适用。因为游戏中的异形无法被杀死,只能被吓跑;而玩家只能像游戏《逃生》里那样步步谨慎,才能在异形的追杀下存活下来。作为恐怖生存游戏,资源对于玩家来说是至关重要的。但在梦魇模式下,玩家可以搜集到的资源少得可怜,当面对怪物时无力还击,也是一种绝望的恐怖体验。
而游戏最精髓的地方在于它的NPC设定,它才是在塑造游戏真实感中,最重要的一环。游戏中的异形并不是随机刷新的,而是根据玩家的操作做出反应:游戏中的通风管是藏匿异形的“重灾区”,如果你在这些地方跑动或制造噪音,异形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,给你一个“爱的抱抱”。如果你尝试躲藏在桌子底下,它也会用它修长的颈部,将头送到你的面前,和你来一次“深情对视”……
当然,要解读《异形》系列背后的思想,必须将着重点放在这个骇人的古怪生物身上。不过游戏中对于这些要素体现的不多,所以我们回归《异形》宇宙的主要载体——电影上。下面,笔者将根据自己搜集到的一些资料,并结合我个人的理解,来分析一下《异形》中那些独特的隐喻。
二、惊世骇俗的完美生物:(下文内容可能不适合部分读者,请各位选择性阅读)
(1)冷战中的“爆燃炸弹”
《异形》系列至今已经有了8部电影作品,和一些衍生游戏作品。然而,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它的电影系列:《异形》电影版1-4部,分别由4位大名鼎鼎的好莱坞导演:雷德利·斯科特、詹姆斯·卡梅隆、大卫·芬奇和让—皮埃尔·热内指导。然而后面三位虽都是电影界举足轻重的人物,但是他们所拍的《异形》,却都不像雷导拍的那样有深度,震撼人心。
(雷老爷子和他的异形)
而雷导拍的第一部《异形》,正处于冷战末期,人们处于长时间政治形态对立的巨大压力之下,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心理状态都渴望着得到释放,得到解脱。而《异形》则像一颗史无前例的深水炸弹,将麻木的观众从死寂的冷战潭水中惊起。就算是放到现在,如果你邀请思想观念保守一些的长辈一同观看《异形》,估计他们一时也难以接受如此血腥露骨的电影镜头。
就像电影导演在接受采访时所说的那样:
——“请问你拍这部电影,有什么目的或者说初衷吗?”
——“I want to f**k the audience.”
(《星月夜》的创作,同样也是作者在经历“特殊时期”后的结果)
当然,导演在这里的用意,并不是刻意出言不逊的恶趣味。他是想借这部露骨而出格的作品,来表达他内心对于冷战,对于这个荒谬而可笑的世界的一种反抗,一种嘲讽的态度。就像梵高处于无人赏识,内心脆弱的“半精神病”状态时创作出了《星月夜》一样。
(2)对于“性”的暗示
《异形》中异形的设计者,并不是该电影的初代导演。而是被称为“异形之父”的瑞士艺术家——汉斯·鲁道夫·吉格。吉格从小有着艺术家那样敏锐的感知力,而他父亲在他小时候送给他头骨,姐姐带他去博物馆参观木乃伊等经历,都在他心中埋下了对于阴郁、死亡、古怪这些哥特风格要素的独特情感,为他后期的创作奠定了美学基础。
(汉斯·鲁道夫·吉格的艺术作品,古怪诡异中透露着一种色情气息)
后来吉格去了苏黎世的应用艺术学院,学习建筑与工业设计。虽然他极具艺术天赋,但是他作品中充斥的诡异和色情元素,让大多数人感到恶心;他举办的各种展览也被观众唾弃。吉格说他的大多数灵感来自于他的噩梦,而1975年,他的妻子因抑郁症自杀,更是让他的内心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。吉格此后的作品越发古怪离奇,也很少有人能够欣赏他的艺术。直到他遇到了生命中的那位伯乐——导演雷德利·斯科特。
于是,电影史上最经典的可怕怪物就此诞生了。而“异形”的设计也延续了吉格一贯的“超现实主义”审美理念,将裸露的肉体和冰冷的机械糅合在一起,创造出一种让人感到熟悉却又陌生的“生物机械”作品。
(异形身上同时具有生物和机械的特征)
从《异形1》里登场的标准异形说起,它是由异形胚胎寄生在人身体上而产生的异形,于是有着明显的人体构造特征:它的身体就是一个特别纤细,骨头裸露在外面的人体,但是这种骨头又体现出金属和机械化的特征。仿佛被收缩、变形的纤细形体,则是吸取了fetish文化中紧身衣的灵感,暗含一些色情的味道。
骨骼裸露在外,是对于死亡的直接展示;而金属质地,则体现出一种冰冷感和疏离感。当然,不能忽视的,最重要的部分还是它的头部——那光滑圆润而修长的部分,其实就是在模仿男性的生殖器,展现异形这一物种“以生殖为核心”的生殖崇拜。就像印度人崇拜的“林枷”,其实是湿婆神的丁丁。
(3)创作者反对“男性霸权”的独特方式
前文中就提到,《异形》中包含了女性主义的要素。这一点从何体现?首先,就是该电影打破了当时好莱坞清一色的“硬汉风”动作片格局,让一位女性主角担任对抗恐怖外星人的重任。而蕾普莉作为电影中唯一的幸存者,也向观众展示了女性的坚毅顽强,证实了女性和男性的平等性。
(蕾普莉无需性感美丽,作为男性的附庸,她本身就是自立顽强的代名词)
另外,异形的第二个形态“抱脸虫”作为另外一种让人感到格外不适的怪物,在映射现实方面也立了大功。抱脸虫从虫卵中孵化出之后,会直接冲向宿主的口部,然后用强有力的肢体死死箍住宿主的头,将它修长的舌头深深刺入人的口中,将胚胎植入人的体内。口部作为我们进食的部位,当然是我们最为重视,也最为敏感的部位之一,而抱脸虫这样的设定,想必用意也十分明显了。
(让人谈之色变的“抱脸虫”正在“强暴”一位男性)
这里也是一种明显的强暴“性暗示”,不过放在这里讲,是因为作品里抱脸虫的大部分受害者都是男性。而创作者也曾表示,他通过这种方式让男性体验到被强暴的痛苦和可怕之处,这是给那些想要强暴女性的男性“一个另类的报复和警告”。
(《堡垒之夜》和异形联动的“破胸异形”)(笔者求生欲极强,就不放原图了)
而抱脸虫在人体中产下胚胎后,异形胚胎通过撕裂男性身体,来到这个世界,其实也是在模仿“剖腹产”的过程。先是让男性被“抱脸虫”强暴,然后又让男性“怀孕”,最后在“生孩子”的过程中痛苦的死去……这样的表现方式虽然有些偏激,甚至令人作呕;但是在那个没有“矫枉过正”的女权的时代,这样的想法的确称得上是伟大。
(4)《异形》背后的一大“原罪”
“原罪”是基督神学理论中的基本教义,而在《异形》中,创作者想强调的则是“贪欲”这一项罪状。不同于哥斯拉、丧失这样单纯追求破坏、渴求鲜血的怪兽;异形作为一个“完美有机体”,它尊崇“生殖至上”的唯一原则,这一点在它头部“男性生殖器”的设定中就有所体现。
异形杀死人类,就是为了完成它们延续生命这一个单纯的、原始的欲望。从虫卵到抱脸虫,再到胚胎从人的胸腔中破膛而出……异形的精巧构造,都是为了满足它的生殖欲望而存在的,所以相比之下,异形的想法和目的要比人类单纯得多。
而抱脸虫产下的虫卵从人体中破膛而出这一幕,则也是一种对统治欲的嘲讽:人类认为自己是自然界的主宰,有些人更是在野心的驱使下想要统治世界,征服宇宙。于是有了“冷战”中,两个大势力之间“军备竞赛”这样荒唐的举动。但在《异形》中,人却被一个凭借本能行动的“低等生物”以如此低贱而可怖的方式杀死。
如此看来,《异形》最初的设计就是在反思冷战所带来的一切糟糕的后果,抨击意识形态对立下荒谬的社会与人性。然而,抛开哲理层面;无论是《异形》出色的美术设计,还是它大胆而露骨的表现形式,都值得后世去借鉴、去学习。它开创了一种独特的审美理念,让我们看到了死亡、性爱和血腥的场面也能如此具有艺术气息,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同时又觉得酣畅淋漓……
我想这就是为什么《异形》在挑战了大家的承受能力的极限后,却又被公众奉为经典的原因吧。